杨二

Machine repeats, Human creates

阅读笔记《看见》

我知道自己身上已经开始散发失败者的味儿,再这样下去谁都会闻出来了——在动物界,你知道,只要你散发出那样的气味,几乎就意味着没有指望了,很快,很快,就会被盯上,毫不留情地被扑倒在地,同伴会四奔逃散,甚至顾不上看你一眼。

人在关口上,常是一些看上去荒唐的事起作用。

白岩松:人们声称最美好的岁月其实都是最痛苦的,只是事后回忆起来的时候才那么幸福。

那个温热的跳动就是活着:非典时期

恐惧“嗡”一声像马蜂群一样散开,叮住了人群。

当一个人关心别人的时候,才会忘记自己。

人们还能笑的时候,是不容易被打败的。

双城的创伤:留守儿童

钱老师引用苏联作家说的一句话来回应“表演性主持”:在清水里呛呛,血水里泡泡,咸水里滚滚。

对人的认识有多深,呈现才有多深。做这期节目的时候,我对人的了解还远远不够,只下了个简易的判断。

我从来没想过一个节目会以无解来结尾,一直到我明白真实的世界即是可能如此。

是对峙,不是对抗

小时候看到邻居从远处走过来,我都躲在墙角让他们过去,打招呼这事让我发窘。我妈看着我直叹气。

新闻前辈说的经验:出了去厕所的时候,永远不要意识到自己是女人。

我知道问题不硬的根本原因不是头发和表情,是我不懂,不懂就被糊弄,稳不住。

摄像老陈:你看玩电脑游戏的孩子,什么时候说过自己累?有乐趣的人从不说累。

意大利记者法拉奇曾被父亲因恐惧大哭而扇过耳光:生活就是严峻的历险,学的越快越好,我永远忘不了那一耳光,对我来说,它就像一个吻。

张洁总担心善良的人做不了刚性调查。其实只有善良的人才能刚性。善良的人做“对抗性”采访,不会跃跃欲试地好斗,但当他决定看护真相的时候,是绝不撤步的对峙。

风动,树梢动,月光动,你别动,就会看到端倪。

长天大地,多摔打吧。

我们终将浑然难分,像水溶于水中:同性恋

知道和感觉到,是两回事。来到“新闻调查”后,我下意识里寻找像阿V这样的人——那些我知道,但从没感到他们存在的人。

在没有过去和未来的地方,爱活不下来,只有性。

张北川:我们的性文化里,把生育当作性的目的,把无知当纯洁,把愚昧当德行,把偏见当原则。

山西,山西:空气污染

海子的诗句:天空一无所有,为何给我安慰。

我只是讨厌屈服:公民

当一个人的本能要求他逃避或是还手的时候,他能留在原地,忍受着攻击的前提是,有一个公正的游戏规则,并且深信对方会回到游戏规则当中来。26岁的马丁·路德·金,就是这个群体中,第一代最懂得熟练地运用这个制度的操作规则的人。

我做了记者,才去想一些最基本的问题:政治和我有什么关系?教育是用来干什么的?政府的存在是为了什么?

为什么许多人都选择屈服?因为他们觉得投入太多,收获很少或者根本没有。我们绝大多数都是普通人,却希望其他人都能做个公民,这样才会有人帮我们争取更多的利益、权利。

正义是自己内心对自己的期许,不是用来胁迫别人的。

独立要不盲从,不受欺骗,不依赖门户,不依赖别人,这就是独立精神。

“真”的人好交往,没有偏激和成见。

郝劲松:能独立地表达自己的观点,却不傲慢,对政治标识服从,却不卑躬屈膝。能积极地参与国家政策,看到弱者知道同情,看到邪恶知道愤怒,我认为才算是一个真正的公民。

许多事情,是有人相信,才会存在:两会

两会不光发布政府工作报告。代表是来审议报告的,审议本身是审查评议的意思,必要时提出批评和质询,是人大代表的职责。

世间事一半是“有所激有所逼”而成的。

我问一个哈佛的老教授,社会上这么多问题,改起来有很多惰性,怎么改?他说,让问题付出水面,让它“不得不”改变。

真相常流失于涕泪交加中:何为真相

记者提供的是事实,不是情绪。

痛苦是财富,这话是扯淡。顾念,痛苦就是痛苦,对痛苦的思考才是财富。

“新闻调查”同事小庄:电视节目习惯把人塑造为好人,另一个是坏人,实际上这个世界上没有好人和坏人,只有做了好事的人,和做了坏事的人。

我最反感拿悲壮的情感开玩笑了,不要因为一样东西死去就神话它。

我慢慢觉得公众对记者这个职业的要求是揭示这个世界,不是挥舞拳头站在什么东西的对面。

一个世界如果只按强弱黑白两分,它很可能只是一个立方体,把它推到,另一面朝上,原状存在。

我对一方缺席的采访抱有疑问,哪怕技术上来讲证据没有任何问题,也必须让他们说话和解释。

钱老师说:追求真相的人,不要被任何东西胁迫,包括民意。我明白他的意思,做调查记者最容易戴上“正义”、“良知”、“为民请命”的帽子。

采访不用来评判,只用来了解;不用来改造世界,只用来认识世界。记者的道德,是让人“明白”。(事实的科普家)

《金刚经》有一句注解“念起即觉,觉已不随”,人是不能清空自己的情绪判断的,但要有这个戒备,念头起来要能觉察,觉察之后你就不会跟随它。

有位观众曾在博客里批评过我:“如果你用悲情贿赂过读者,你也一定用悲情取悦过自己,我猜想柴静老师做节目、写博客时,常是热泪盈眶的。得诚实地说,悲情、苦大仇深的心理基础是自我感动。自我感动取之便捷,又容易上瘾,对它的自觉抵制,便尤为可贵。每一条细微的新闻背后,都隐藏着一条冗长的逻辑链,在我们这,这些逻辑链绝大多数是同一朝向,正是因为这不能言说又不言而喻的秘密,我们需要提醒自己:绝不能走到这条逻辑链的半山腰就嚎啕大哭。准确是这一工种最重要的手艺,而自我感动、感动先行是准确最大的敌人,真相常流失于涕泪交加中”

只求了解与认识而已:耍猴人的江湖

美国最高法院的大法官霍尔姆斯说:法律不是一个道德或是伦理问题。它的作用是制定规则,规则的意义不在于告诉社会成员如何生活,而是告诉他们,在规则遭到破坏时,他们可以预期到会得到什么。

斯宾诺莎《伦理学》:嘲笑、轻蔑、愤怒、报复…这些情绪,都与很有关或者含有因恨而起的成分,不能成为善。希望和失望也绝不能是善。因为恐惧是一种痛苦,希望不能脱离恐惧而存在,所以希望和失望都表示知识的缺乏,和心灵的软弱无力。

不赞美,不责难,甚至也不惋惜,但求了解认识而已。

预设主题进行创作,是一种可怕的习惯。往往大家认为拍弱者,都要拍成高尚的,或者让人同情心酸的,但是,马宏杰超越了这种“政治正确”。

新旧之间没有怨松,唯有真与伪是大敌

你们老说想去表达自己的思想,老觉得谁谁限制你们表达思想。我想问问,你有思想吗?你有什么思想我请问?真让你开始去想的时候,真让你拿出自己对问题的看法的时候,你能有看法吗?

钱钢老师: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文化密码,在一定年纪的时候,自然会启动。

谁都有过年轻时候认识的局限。我说那怎么办,我脑袋里旧思维习惯改不了,新的又不知道怎么形成。他只说,有兴趣的话,看一看历史。我不明白,最痛苦的是怎么做新闻,为什么让我去看历史?他说,你只管用力把一个人、一件事吃透了,后面的就知道了。

西藏人有句话:幸福是刀口舔蜜。

采访人的时候,如果只是为了印证自己已经想好的主题,这个主题不管多正确,都是一种妨害。

我现在想,2002年为什么得病,就是老想不该想的事情,现在为什么快乐,就是不想那些事,只想怎么把该做的事情做好,这一点可能更重要。

陈虻:要服务,不要表达。别瞧不上服务这俩字,描述复杂比评论简单

别在生活里找你想要的,要去感受生活里发生的东西。现在早过了我提供观点让别人读的年代,我们只提供信息,让人们自己作是非对错的判断。

事实就是如此:周正龙拍华南虎

牟森有次跟我聊天,说这个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主义,“所以人们对世界的知识不能来自评论,要来自报道”。“报道”就是对“事实和因果”的梳理。

蔡元培:我国从前无所谓科学,无所谓美术,唯用哲学以推测一切事物,往往各家悬想独断。

一个拉丁诗人信奉一句格言:一个了解事物原由的人,才是幸福的。如果他住在中国,会把这格言改成:试图寻找事物原由的人,是要倒霉的。

宽容不是道德,而是认识。唯有深刻地认识事物,才能对人和世界的复杂性有了解和体谅,才有不轻易责难和赞美的思维习惯。

媒体重要的是呈现出判断事物应有的思维方法,而不是让一个人成为公敌。

真相往往就在毫末之间,把一杯水从桌上端到嘴边并不吃力,把它准确地移动一毫米却要花更长时间和更多气力,精确是一件笨重的事。

只听到青绿的流水声

梵高对他弟弟说过:没有什么是不朽的,包括艺术本身。唯一不朽的,是艺术所传递出来的对人和世界的理解。

写东西的人不用带着感情写,写得客观平实,事物自会折射出它本身蕴含的感情。

人只是个概念,一代一代人都是相似的生活,这辈子决定你悲欢的就是身边的几个人。

那阵子谁跟我说什么大的社会话题,都不想听,说:一万个口号都比不上亲人睡不着的一个晚上。

失败不是悲剧,放弃才是。

逻辑自泥土中剥离:农村征地

“你有自己认识事物的坐标系吗?”

陈锡文说自己经历了从理想主义向经验主义的转变,认识到书本概念如果变成教条,容易像飞人杂耍一样脚不沾地,左右摆荡。

无能的力量:卢安克

一旦了解卢安克,就会引起人内心的冲突,人们不由自主地要思考,对很多固若金汤的常识和价值观产生疑问。卢安克并不是要打翻什么,他只是掀开生活的石板,让你看看相反的另一面。

这个很奇怪,想影响别人,反而影响不到。因为他们会感觉到这是为了影响他们,他们才不接受。

电视上哪种爱情故事根据什么产生的,我不知道。怎么说,“一个人属于我”?我想象不出来这种感受。

命运通过失败指出应该走的路。

语言很多时候是假的,一起经历过的事情才是真的。

人的强大不是征服了什么,而是承受了什么。要通过行为来学习,不是说话,说话是抽象的,不侵入他们感受,但用行为去学习,更直接。

卢安克给人的,不是感动,不是那种会掉眼泪的感动,他让你呆坐在夜里,想“我现在过得这是什么样的生活”。

我最害怕的是崇拜者,因为崇拜基于的往往是幻想,崇拜最终的结果也只能是失望。

我问:我怎么没办法改变自己的弱点。卢安克说:如果那么容易的话,还要漫长的人生干什么呢?

这样一个快速变化的时期,传统的家族、集体断了,新的又没建立起来,空虚只会导致消费和破坏,只有当人们能感到创建自己世界的满足,不会与别人去比较,不会因为钱,因为外界的压力感到被抛弃,这才是真正的归属。

人类大部分的苦都是因为期待的存在。没有任何期待和面子的人生是美好和自由的,因为这样,人才能听到自己的心。

采访是病友间的相互探望

做新闻就是和这个时代的疾病打交道,我们都是时代的患者,采访很大程度上是病友间的相互探问。

有时候,人们对事情的感受和判断不同,跟讲故事的方式有关。

如果带着强烈的预设和反感,就没有办法真的认识这个人。

唯有完人才有资格向罪人扔石头,问题是,没有完人。

其它

如果说文如其人的话,为什么不从做人开始呢?

顾准:所谓专制,就是坚信自己是不会错的想法。

理解是宽容的基础,而感受又是理解的基础。人能感受到别人的时候,心就变软了,软不是脆弱,是韧性。强大了才能变软。

困而求知,没有了什么目的,只是为了解开自己的困惑。眼酸抬头时,看到窗外满城灯火,了解他人越多,个人的悲酸欢慨也就越不足道,在书中你看到千万来的世界何以如此,降临在你身上的事不过是必然中的一部分。

不到30岁,不遇点大的挫折根本平实不了。

什么是幸福?进步就是幸福。我的起点太低,所以用不着发愁别的,接下来几十年要做的,只是让自己从蒙昧中一点点解缚出来,这是一个穷尽一生也完成不了的工作,想到这点就踏实了。